那女子對她笑了笑, 明媚的笑容柔和了她的冷硬, 讓她多了幾分可親。

邊幫她處理額頭處的傷, 邊說道：“姑娘先不要說話，我幫你把頭上的傷處理一下。”

藥粉倒在傷口上, 刺激得傷口連帶著全身都疼。

紀錢錢撐不住, 閉上眼睛, 又昏了過去。

半睡半醒間，似聽到萬聿的聲音寡淡無波地說道：“連個人都看不住, 要你們還有什麽用？”

沒有人敢接話, 整個外間只聽到手指規律地敲擊著桌面的聲音。

片刻後, 又聽萬聿的聲音說道：“都下去吧。”

男女音共應了聲“是”, 很快傳出二人離開的腳步聲。

萬聿回到內室，看紀錢錢已經睜開眼睛, 問道：“什麽時候醒的？是不是吵到你了？”

紀錢錢坐起身, 欲搖頭，奈何才微微地動一點方向, 頭部便有悶痛襲來。

再不敢亂動，只簡單地回道：“沒有。”

又問：“是你的人救了我？”

想她應是聽到外間的談話聲，萬聿淡淡地嗯了聲。

思起救自己的女子，紀錢錢道：“我好像在哪見過那姑娘。”

萬聿泛泛地回了句道：“可能吧。”

死活都想不起到底在哪見過, 紀錢錢也只有放棄, 轉問萬聿別的事道：“喬姐姐呢？”

萬聿道：“我讓人先送她回去了。”

紀錢錢問：“她沒事吧？”

萬聿道：“受了點驚嚇。”

發生那樣的事，不管擱誰身上，吃些驚嚇都是難免的。

紀錢錢又問：“到底是誰想殺我們？”或者, 只是想殺她？

萬聿輕描淡寫地道：“不過是場意外罷了。”

紀錢錢不同意地道：“不是意外，我聽他們說只要死的。”

蒙面人的那句“小姐只要死的”，讓紀錢錢懷疑要殺她的人就是唐笑。

但她又不敢相信唐笑為了萬榮就欲置她於死地。

她自己感情寡淡，沒有轟轟烈烈地愛過，亦沒有刻骨銘心地恨過，實在想不到多大的愛，又是多大的恨，能讓一個人喪心病狂到一定要置另一個人於死地。

她不敢相信是唐笑要害她，可除了唐笑，又想不到第二個人。

紀喬生活單純，不能說沒有得罪過人，就是有得罪的人，能動她的機會太多，沒必要如此費盡心機地安排。

所以那幫人的目標只可能是她，紀喬不過是受她連累罷了。

想到此，她悶悶地道：“喬姐姐也是受我所累。”

聽她說“只要死的”，萬聿素來平靜的眼波掠過一抹冷光。

安慰她道：“別亂想了，也許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呢？”

心知他無非是想讓她好受一點罷了，紀錢錢嗯了聲，算是接受了他的善意。

怕帶著一臉傷回去讓萬老夫人看了傷心，紀錢錢在萬聿那裏靜養了兩日。

一日，她正在房裏看書，前番救了她的女子過來回事情。

她口渴，想喝水丫頭又不在跟前，就自己下床去倒。站在內室的桌邊，透過內外間相隔的門，恰看到那女子回完事情出去。

再看見她的側影，紀錢錢仍覺得熟悉，凝神細想了半天，終於將她和記憶中的某個人聯系起來。

可想到那個人的身份，以及好巧不巧出現的時間，紀錢錢的臉霎時白了。

萬聿進到內室，就見紀錢錢面色雪白，呆呆地立在桌邊。

“怎麽了？”幫她理了理睡得有些亂的頭發，他關心地問。

紀錢錢怔怔地望著他，“她是不是伺候過唐家姑娘？”雖然她沒說是誰，但她想他應該知道。

她終於明白為何總覺得那女子熟悉了。

去年萬老夫人壽辰，她曾作為唐笑的伺候丫頭，跟唐笑一起去過萬家。

那時的她遠沒有現在這麽銳氣逼人，一直低著頭，混在幾個丫頭裏，平凡而不起眼。

那日去的小姐丫頭眾多，她不可能一一記過來。之所以會註意到她，是因為在明月樓前她差點跌倒，她扶了她把，說了句小心，她便對她存了印象。

但這印象太脆薄，又事隔一年多的時間，她早淡了記憶，怎麽都想她不起。

萬聿果然清楚她指的是誰，沒有瞞她地嗯了聲，說道：“唐姑娘出事後，唐家人遷怒於她，將她驅逐出府。我看她還算伶俐，就留在身邊伺候。”

“真的是這樣麽？”

不是她本來就是他的人，只是恰巧被安排在唐笑身邊伺候？不然何以在二人面前判若兩人？她有什麽需要偽裝的？

萬聿問：“不然呢，你以為是什麽？”

紀錢錢道：“那你之前為什麽不告訴我？”

萬聿反問：“這是什麽重要的事麽？”

只是一個丫頭，在他的角度看來，確不是什麽重要的事。

紀錢錢一時找不到言語反駁，語塞。

十一月中的天氣，氣候寒冷，考慮到紀錢錢的身體，房裏縱多燒了幾個火爐，還是涼颼颼的。

看她衣衫單薄地在桌邊立了半日，萬聿仿佛沒察覺到她的不安揣測，淡而平靜地說道：“天冷，床上去吧，小心凍著了。”

紀錢錢機械麻木地任他拉著上床去了，萬聿亦陪她在床上躺著。

仿佛從沒見過萬聿一般，紀錢錢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著。

看他的眉，看他的眼，看他弧度優美的下巴，看他傾城絕世的臉。

她想不通一個人怎麽會生得這麽好看，更想不通這麽一個看起來不染塵世煙火天仙式的人物，心怎麽那麽黑，算計起人來怎麽那麽陰險。

萬聿靜靜地任她看了半日，慢慢地靠近她，吻她的額，吻她的眼，一路蜿蜒向下，與她的唇廝纏。

紀錢錢任他吻著，良久後，他放開她，她問道：“你跟我和四哥哥的退婚，到底有沒有關系？”

她不願相信是他算計了萬榮，可事實擺在眼前，讓她又不得不相信。

其實細想來，將那日的事都推給唐笑是有很多疑點的。

像唐笑去萬家正房的次數有限，對府裏的環境肯定比不上南寧王府熟悉，先失於地利。再加她是去萬家做客，帶過去的丫頭不多，又窘迫於人手。

僅這兩方面的短板，讓她想不露痕跡地算計萬榮就不容易。

可如果有萬聿在背後做推手就不同了，她可以什麽都不做，只要在和萬榮的那場戲中賣力表演就行，其他的萬聿都會幫她解決的。

萬聿問：“有又如何？沒有又如何？”

沒有明確的拒絕，無疑就是變相承認此事十之□□與他有關了。

紀錢錢氣忿道：“你不覺得你很過分麽？”

萬聿反問：“你認為我怎麽做才算不過分？看著你和他成婚、生子、過一輩子？”

紀錢錢道：“你也可以和別人成婚、生子、過一輩子。”

萬聿道：“你不覺得這樣對我很過分麽？”

紀錢錢腦海裏有無數反駁他的話想說，然臨到嘴邊，也只道：“你這樣做值得麽？”

萬聿道：“我覺得值就成。”

一直以為破壞自己和萬榮婚事的始作俑者是唐笑，可當得知背後真正的黑手是萬聿時，紀錢錢的感覺並不美妙，滿心眼裏，都只有一個想法，那就是她欠萬榮的。

深恐萬老夫人疑心，哪怕臉上的傷還沒好，她也不敢在萬聿那裏久待，養了兩三日就頂著一張傷臉回去了。

府裏眾人看見她的模樣自少不了一番盤問，萬老夫人還抱著她哭了場。

怕嚇到萬老夫人，紀錢錢不好告訴眾人她是遭人暗害，只簡單地說是馬受了驚，翻車了。

好在早交代車夫些話，竟也沒有穿幫。

萬寧捧著她的傷臉細看了看，慶幸道：“好在只是一點皮外傷，不然這個李三就該死了。”李三就是駕車的車夫。

認真說起來，李三和紀喬一樣，也是受她所累。

紀錢錢道：“他也不是成心。”

萬寧道：“雖不是成心，總歸是不小心。若不是看他也有傷在身，四五十個板子少不了他的。”

李三傷得也不輕，除了臉面上和紀錢錢一樣有擦傷外，還折了一只胳膊。傷筋動骨一百天，養三四個月是免不了了。

紀錢錢笑了笑，道：“已經過去了，就別說這些了。”

萬寧遂轉問別的話道：“剛老太太要帶你去廟裏拜拜，你怎麽不去？不管有沒有，去求求總還是好的。”

紀錢錢傷了臉面，萬老夫人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，意欲帶她去廟裏拜拜，求求神佛保佑，去了災禍。

被紀錢錢拒絕了。

她還不確定是誰要暗算她，若知此番暗算不成，會不會還有下一步動作。明槍易躲，暗箭難防，她已連累了紀喬和李三，不能再連累了萬老夫人。

不過這話是不能跟萬寧說的，就玩笑道：“我怕嚇到人家。”

萬寧被她逗樂了，笑道：“有什麽可怕的？我就不怕。”

紀錢錢笑道：“主要還是怕天冷風大，吹到了臉，留下疤痕就不好了。”

萬寧點頭認同道：“這倒是真的。不過也不用擔心，”指指當年被炮仗傷到的臉面，對紀錢錢道：“你看那年我被炮仗傷了臉，不也恢覆得挺好的？”

萬菽不知萬寧曾被炮仗傷到臉的事，在一旁聽了半天她們的談話，插嘴問萬寧道：“你還被炮仗傷過臉啊？”

“可不是？”萬寧道：“我當時難過了好幾天呢。”

萬菽道：“換成我，我也難過。你看連紀妹妹傷到臉都這麽難看，我還不知怎麽樣呢。”

有這樣說話的麽？萬寧氣得接不上話來。去看紀錢錢，卻發現紀錢錢走神得厲害。

萬菽一向口無遮攔，紀錢錢早見怪不怪了，她疑惑得是，也不知萬聿對著自己這張大花臉，是怎麽親下去的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非常感謝冰糖雪梨MM灌溉的營養液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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